爵士骑着马走下温斯利荒原,
马儿懒洋洋,慢得像夏天的云彩;
这时,他来到一个家丁的门前,
大声吆喝着:“给我换一匹马来!”
“换一匹马来!”家丁听到了叫喊,
牵出他漂亮的灰马——最棒的一匹;
沃尔特爵士纵身跃上了马鞍;
这是那一天他的第三匹坐骑。
骑士和坐骑简直是天生一对:
腾跃的骏马两眼闪耀着欢乐;
沃尔特纵马疾驰,似鹰隼高飞,
气氛里却含有令人忧郁的沉默。
那天早上,
从这位爵士的门庭奔出一大群人马,震天动地;
如今呢,人马都垮了,无踪无影;
这样的狩猎呵,只怕是史无前例。
沃尔特爵士,急得像乱转的旋风,
吆喝残存的几条疲乏的猎狗——
白狼,飞毛腿,金嗓子——狗里的英雄,
叫它们鼓劲爬山,跟在他身后。
他吆喝它们,催它们,给它们打气,
一会儿央求,一会儿瞪眼叫骂;
它们却喘着粗气,搭拉着眼皮,
摊开四条腿,都在草丛里趴下。
上哪儿去了,那人喊马嘶的队列?
上哪儿去了,欢乐的号角和喧呼?
这次狩猎竟不像人间的狩猎,
只剩下沃尔特爵士和那头公鹿。
可怜的公鹿沿山坡跑得好苦;
它到底跑了多远,我不说也罢;
它到底怎么死的,也不必细述;
如今,沃尔特看见它死在地下。
爵士便下马,背靠着一棵山楂;
身边没一条猎狗,没一个童仆;
既不把鞭子抽响,也不吹喇叭,
喜滋滋,不吭声,端详着他的猎物。
沃尔特靠着的那棵山楂树旁边,
是帮他建立功勋的伙伴——
那匹马,像刚刚生下的羊羔一样软绵绵,
一身大汗,白花花,似雨淋雪洒。
旁边躺着那头鹿,肢体横陈,
鼻孔紧贴着山下的一股流泉,
它在咽气时发出最后的呻吟,
泉水便颤抖,泛起了涟漪一片。
这爵士兴头十足,没法安静,
(什么人也不曾这样心花怒放!)
东西南北团团转,转个不停,
朝那股可爱的泉水望了又望。
沃尔特爬上那座山
(山坡险峻,至少有六丈多高),
他这才看见那头被追的公鹿
有三处蹄印留在陡峭山坡的草泥上面。
爵士擦擦脸,叫道:
“从古到今,什么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奇迹:
它只跳三下,就从这么高的山顶跳到了泉水旁边——
在那里咽气。
“我要在这里盖一座游乐的华屋;
搭一座富有田园情趣的花亭;
让过往客人歇脚,让游人留宿,
让羞羞答答的闺女在里面谈情。
“我还要请来能工巧匠一位,
在这股泉水下面砌一个石潭;
从今以后,有谁提到这泉水,
都得叫它:‘鹿——跳——泉’。
“我为了给你扬名,勇敢的公鹿!
还要留一样东西作为纪念:
我要用粗石造成三根石柱,
立在你蹄子踏破草泥的地点。
“等夏季一到,白天越来越长,
我要带我的情人来到这里;
那时,有舞女跳舞,有歌手吟唱,
我们要在花亭里尽情游戏。
“除非是山崩地陷,
我这座华屋和这座花亭一定要长远留存;
这乐园属于绥尔河两岸的农夫,
属于尤尔河一带的林地居民!”
他转身回家,把死鹿留在泉边——
可怜它气息全无,肢体全僵。
不久,爵士的许愿便一一兑现,
这块地方的名声也远近传扬。
月亮圆缺盈亏还不满三次,
清清泉水便流入新砌的石潭;
山坡上竖起了三根粗石柱子,
一座华屋也在山谷里出现。
傍着泉水,
把野花修长的花茎交缠于小树株株、藤萝缕缕,
很快搭起了一座蓊郁的花亭,
绿叶严实,挡得住阳光风雨。
夏季来到,白天变长了,
沃尔特带着他惊讶的情人来到这里;
这时,有舞女跳舞,有歌手唱歌,
他们便在花亭里尽情游戏。
沃尔特爵士到头来一命归天,
祖传谷地里埋下了他的骨殖。
可还有下文,能写成第二部诗篇——
下面,我接着再讲另一段故事。
杨德豫 译